耳得之而為聲，目遇之而成色-跨年100-ㄚ胖

 

    人們都有在高處俯拾夜景的經驗，在那情境裡，因為塵囂離散，也因為閃爍的光點在渾然中透露著文明的跡象，使人易於沉緬，易於想像，更易於喟嘆；人們也或多或少曾在旅遊時，為了尋覓生命裡的鴻爪，留下了踏雪的印記，在那些白皚皚的登高路途上，呼出的白色氣體與上身隱隱滲出的汗水，一方面提醒著人們，天氣冷冽，另一方面，卻鼓舞著尋夢時所需的堅強意志。

    

     「晚上在山上看植物，更為清楚!」

      沿途光明指著一株不知名的中型灌木對我說，他繼續前進，我則不免暫停腳步，遲疑片刻，那株灌木在我的聚焦下，綠色葉面像灑了層神祕銀粉似的，闃暗的枝幹沒能外顯表皮，以致難以訴說它在歲月經年裡，究竟是平滑的青春或是斑剝的滄桑？整株看來，反倒有一種行路人不易理解的矇昧，於是我趨前詢問:

     「有嗎？我怎不覺得？」

     「因為比起白天，四周圍較暗，人們的注意力會集中在身旁的事物，路邊的植物離最近，所以會特別注意。」光明說出了他的體悟。

       一時之間，我放慢腳步，細細品味這段話的意思，品味的過程，臉上不禁逐漸泛起一抹微笑。原來人與人之間的了解，是由一些生活細節逐步形成的，生活裡人們習慣用自己的方式看待事理，殊不知自己熟稔的好友另有邏輯，這邏輯除了敘述著他不論白晝或夜晚登高，都能因為矯健的體魄持續觀照週遭，還隱含著一種「多則惑，少則得」的生活哲學。

        過了初歇的小亭，台北101在2010年除夕夜，第一次以大夥兒毋需仰望的姿態，出現在欉欉的林木間隙，在山下仰望的男女們，此時應已聚集，正與半山腰的我們，共同將熱情散播到同一個盆地的夜空中；往台北101東方望去櫛比鄰次著一大型社區，光明說那是南港國宅，我總覺得那兒有一塘平靜的湖面，正倒映著燈火點點的湖畔小居。

      「那是社區的草地，上頭瀰漫著霧氣，所以看起來像湖泊，倒映的燈火其實是屬於大樓中較低樓層的。」即將搬回新店的孟堂，向來能用善解的語意，體貼著困惑的人們，只是住南區的他連這事兒都暸，著實令人驚艷。

        從小亭到鞍部是一段些微陡峭的階梯，原本就是美女的Eva，在夜色照拂下凌波微步，更顯清麗，口中一句句「你們先走！你們先走!」，一副不想拖累大家的神色，眉宇之間頗現英氣。其實，時間還早得很，趕路並不是大夥兒的特色，就算依著自己的節奏走在前頭，主要的懸念仍是走在後頭的同學，而那氣喘吁吁的ㄚ胖，仍舊是吁吁喘氣滴!呵呵!

    行至鞍部，光明、ㄚ芳、芳嫂、ㄚ敏、宏莉及孟堂先往中華科大的方向探路，只為了尋覓一處美好的地點，來成就這一次的美好。其餘人等在鞍部稍歇。歇息中，一位也是氣喘吁吁的小胖哥，隻身從麗山橋急步登上鞍部，看他頭頂照明帽，身披羽絨衣，斜背著攝影機及腳架，神色匆匆，在來不及調整呼吸前即刻問道：

   「請問最高的地方到了嗎?」

    熟知地形的光明嫂告訴他，到九五峯大石頭還約需半小時（ㄚ敏已把那地方更名為「光明頂」了!），大概是看他一人獨闖，勇氣十足，隨即問他：

    「你是從麗山橋自己走上來的嗎？那一段風景最美，我最喜歡。」

    小胖哥答是，光明伉儷曾和玉雲與我不期而遇在那段路上，我依稀記得那段路沒路燈，於是接著問：

    「那一段不是沒路燈嗎？你一個人不怕啊?」

    「對啊!我怕得要死!」小胖哥倒也誠實，除了誠實，他的行為還讓人產生一種愉快的情緒，那是屬於社會觀察時所衍生的情緒。在某些特定的時刻，當發現自己所處的社會，存在著一群追求美好事物的族群時，哪怕只是一個人，哪怕他付諸行動的規劃尚不完善，或者只是想精煉攝影技術而已，都會讓人興起「德不孤，必有鄰」的愉快，進而更珍惜自己所處的社會。

    探路隊伍雖然找到一個好地點，不過考量時間尚早，大夥兒仍朝向「光明頂」前進。這時人潮已有逐漸增加的趨勢，10分鐘後，大夥兒來到一處尚可觀景的平台，可是總覺得台北101還不夠近，我另外還惙估著，再上去恐怕人更多，為免兩頭落空，大夥留在原地，光明、玉雲與我繼續前進，視人潮多寡再用手機聯絡。約莫再過一刻鐘吧!終於覓得安頓之處。

    子時未到，台北101近在咫尺，屬周五的藍光遙射大佳河濱公園的彩光飛影，在台北盆地金黃色的光點、光暈、光束之間，穿梭著金黃色的光流，迤邐在肅黑的寒冬城市。蘇東坡寫「念奴嬌-赤壁懷古」時，看到「亂石崩雲、驚濤駭浪，捲起千堆雪」，他筆下的「江山如畫」，獨缺這裡的光影與溫度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剛就安頓之處，來自芙蓉的祝福與關懷即刻到來，大夥兒像大孩子般對著手機，齊聲呼喊「芙-蓉-新-年-快-樂-」。緊鄰觀景步道的後方，有一方約5坪的平台，是放背包的地方，放下背包後，一時豬肉乾、雞肉乾、熱滷味、玉米、水果，紛紛現身，宏莉還特別於當天親往重慶北路買來新鮮的「古早味三明治」，擺將開來的，還有ㄚ敏的紅酒與香檳，ㄚ芳的金門高粱。兩人輪番執壺勸酒，言詞之間，大有「古來聖賢皆寂寞，惟有飲者留其名。」的詠歎，那凍得臉色雪白的Eva，手持酒杯，一飲而盡，再飲乾杯，三飲而罄，瓊漿不忌口，純醪不沾袖，看她貯立惡風凜凜，只見髮梢飄飄，神形自若，實為女性飲酒最佳典範。

    ㄚ敏與宏莉想到了好萊塢電影「偷天換日」的場景，莎莉賽隆與一群智慧型大盜，於得手後在冰天雪地的北極，開冰鎮香檳慶祝的戲，為了臨摹現場，他倆的香檳也用冰袋包著，說真的，實在有夠冰!原來，他倆正提供大夥兒一個，「青春不在於年齡，而在於勇敢地實踐浪漫」的平台。

    接著，ㄚ芳來一段「八段錦」與「蛤蟆功」教學，根基穩固的他運起氣來，周遭幼小生物均需走避，我們亦可感覺那生風虎虎，與孟堂反覆練習後，竟覺體內有股真氣流竄，ㄚ芳已從印度瑜珈轉習西域之蛤蟆功，並兼及中土之太極拳，匯聚各大支流頗有體會，已具一代宗師的規模了；ㄚ芳教學時，芳嫂如侍在側，關懷與景仰之情，溢於言表，我們許多活動的Ideal，都是發想於她，真謝謝這對俠侶!

    台北101花火施放時，雖比不上電腦模擬影片清晰炫爛，大佳園區卻是美麗盡收眼底，我們互道新年快樂，能與大學同學一起度過這意義深長的時刻，我們滿足了!

    回程，再看一眼那如畫的江山，金黃色的光流竄動得更為燦爛，想起蘇東坡遊黃崗赤壁時的旴歎：「耳得之而為聲，目遇之而成色。取之無禁，用之不竭。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，而吾與子之所共適。」